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忍著,淚水禁不住嘩嘩流。她是貧賤命,可她有有骨氣!

王夫人接著鬧,要搜身。孫大夫看眼賈母,見她老人家沒持有反對態度,只好由著人家搜身。琥珀也被搜了,全程一聲不吭,滿臉的倔強。

東西沒搜到,周瑞家的慌了。她才剛明明看著孫大夫帶著玉進門的,他見老太太的功夫,孫大夫根本沒工夫藏玉。周瑞家的還特意掃視地中央,地面擦得鋥亮,灰都不曾有,更何況是玉。

王夫人意識到自己失算了,沒功夫責怪人,先想法子讓自己擺脫困境才是。

“唱完了?”賈母突然問。

王夫人等疑惑的看向賈母。

賈母勾唇輕笑,慢慢擡首抿了抿鬢角,一派雍容。“二兒媳,我在問,你的戲可唱完了?”

“母親!”老太太那副威嚴太懾人,王夫人下意識的低頭。

“唱完就散了吧。”賈母幽幽道。

王夫人含淚看著賈母,就這樣?沒有解釋?沒有問責?老太太這是原諒自己,不打算計較了?王夫人眼中閃爍出希冀,突然有些感激賈母了,真沒想到老太太竟對她寬宏大量了。也罷了,此事也就這麽過了吧,誰也別追究。

王夫人定了主意,乖巧恭敬地給賈母行禮,轉身要走。

賈母哼了一聲,叫住周瑞家的。王夫人停住腳,不解的看向賈母,好奇她要跟周瑞家的交代什麽。

“我看你家太太戾氣太重,唯有佛祖之光方可洗滌。明兒個你陪她去法華寺住下,好生靜一靜罷。”

這是要發配圈禁她?王夫人驚詫得難以接受,她不可置信的張大眼,看著賈母。周瑞家的楞了會子,才反映過來,趕緊跪地跟賈母求情。

“無故打我身邊的丫鬟,又陰謀設計瞧病的大夫。我看你家太太病的不輕,還是心病,無藥可醫。留她在這,就是害她。”賈母口氣不容置疑,話畢,她便贈給周瑞家的一個再見的眼神。

周瑞家的沒敢起身,轉身看向王夫人。

王夫人臉色煞白,全身跟灌了鉛似得,一動不動。她分明人就在這,老太太卻不跟她直接說,反而故意傳話給周瑞家的。可見她老人家厭煩透了自己。

王夫人淚眼婆娑,看著賈母,委屈的喚一聲:“母親!”

賈母垂著眸子,一動不動,好像剛才不曾聽見有人叫過她。

王夫人臉色更白了,嘴唇白的都分辨不出顏色來。

☆、第 26 章

賈政一回來,便有兩頭的丫鬟先後撲上來,請他走一趟。一頭是王夫人,一頭是賈母。賈政忖度了兩邊,百善孝為先,賈政最終選擇先去見賈母。

賈母剛用了晚飯,帶著黛玉、探春等幾個小輩在院子裏遛食。黛玉等見賈政身影,皆識趣的走遠規避。

賈母在涼亭內坐下來,腰板挺得比年輕人還直。她衣著一襲翠衣,清新脫俗,儀態端莊,整個人一派雍容華貴。賈政見母親這樣精神,笑著上前來請禮。今日老太太心情似乎不錯,他或許不會挨罵了。

賈母笑著讓賈政在自己身邊坐下。母子二人飲了一會子茶,賈母方和賈政提起王夫人的事。賈政聽說自己媳婦又幹蠢事,恨不得當面就扇她一巴掌,他連忙起身,替妻子給賈母賠罪。

賈母食指輕輕敲了敲杯子,目光嚴肅的打量賈政:“你跟你媳婦可有感情?”

賈政驚訝的看賈母:“兒子與王氏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,自然夫妻情誼深厚。母親您問此話是何意?難道您想——”後面的話賈政沒敢提,他想都不曾想。

賈母搖頭笑了笑。

賈政趕忙提王夫人解圍道:“以往她何等孝順乖巧,這幾年,許是年紀大了,又有頭疼的老毛病,容易燥郁。母親,王氏給我生了二子一女,功不可沒,若不究小錯,她也算是貞孝賢惠的了。今日之事,我看都不幹凈,母親不也沒有細問清楚麽?”

賈母脧一眼賈政,冷笑道:“你真當我問不清?不過是想給你們留點面子罷了。告訴她,以後別在我跟前耍這種手段,小打小鬧的多無趣。”

像榮府這樣的世家大族,若鬧出休妻的事情,不管誰對誰錯,傳出去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醜聞。為妻者再不賢,問題的處理也不能擺在明面上。真有謀財害命通奸之類的大罪過,貴族們多采用私下處置的方式,悄悄地把人弄死。

王夫人的錯犯得不大不小,半藏半露,就跟那滾了一半糞球的屎殼郎似得。賈母瞧著煩。

賈政本想替王夫人求情,令其留在家中佛堂禁閉。今見賈母意志堅定,他也不敢多說,只怕適得其反。

王夫人聽說賈政先去了賈母那裏,幾乎要絕望了。賈政回來前,她弄亂了頭發,擦掉臉上的胭脂,撒了些水到臉上。賈政一進門,便見痛心悔過的妻子,實在是於心不忍,嘴裏沒有說出一句責怪的話。

王夫人以退為進,跟賈政表態,她願意去法華寺精心禮佛思過。王夫人還怕心不誠,要去五臺山。

賈政聞言蹙眉叫她閉嘴,“這話在老太太跟前半句不許說,回頭她聽著了,小心她真叫你去。”別說在五臺山禮佛多長時間了,單就來回的趕路就要花上小半年?

王夫人哭著點頭,她才不傻,也不過是說說忽悠老爺罷了。“老爺,我的話都是出自真心的。”

“胡鬧,你忘了?宮裏的女兒還指望著你,還有寶玉,你不是最寵那孩子了,舍得?”

王夫人想起自己這一雙兒女,心軟化了,真的哭得厲害了。此去法華寺還不知道要多久,她無法忍受不見寶玉的日子。“老爺,我能不能留在家裏?”

賈政嘆氣,吩咐王夫人好生思過。王夫人還想辯解自己的無辜,聲稱那玉真的丟了。賈政瞪一眼王夫人,罵她不識趣,二話不說甩袖走了。王夫人自知自己魯莽失算,多言了,氣得在屋裏拍桌大哭。

……

王夫人終於走了,榮府瞬間變得寧靜美好了。

賈赦日漸聽從賈母的教化,在幾位宮裏嬤嬤的厲害教誨下,賈赦終於挺直腰板子了,目不斜視,雙眸凝視力增強,走路時甚至自帶一股風,倒顯得有些氣度不凡了。邢夫人的儀態,亦是有模有樣的。賈母驗收了二人的‘功課’,很滿意,謝過了嬤嬤,便訓話與她們夫妻二人。

“惡習難改,你若是有決心管束自己,就帶著那倆小廝。”賈母看向門口,示意賈赦。

賈赦才剛進門的時候,就見著了立在門口的那兩個壯漢,正是當初捉他去法華寺的那兩個。當初他二人給自己造成的傷害,令他至今都記憶猶新。他怎麽敢要!賈赦癟嘴,為難的看著母親。

“老大,你莫不是見我糊塗,忽悠我呢?”賈母揚眉問。

賈赦為難道:“母親,兒子所言句句真心,只是那兩個壯漢實在是——”

“原來你的決心也不過如此,罷了,你去玩吧。”賈母故意失望的嘆口氣。

賈赦被激將的不服,立馬應了下來。

賈母笑起來:“很好,日後他二人監督你,保護你安全,我也放心。”

賈赦見母親一副得逞的表情,突然有那麽點後悔自己嘴快了。罷了,就認任命吧,反正自己現在比二房受寵了,值了!

賈母轉即將目光落在了邢夫人身上,邢氏嚇得縮脖子裝木頭不敢動。“你啊,毛病不少,最先要改的就是你小氣苛責的毛病。”

邢夫人毛病多歸多,但好歹都是擺在明面上的,有目共睹,可比那個裝仁善的王夫人強多了。

邢夫人不敢造次,自然老實地應下。怕只怕她日子久了,忍不住再犯小氣病。

賈母把身邊的琥珀撥給了邢夫人,令其擔負起監督邢夫人的權利。琥珀素來機靈,她若能幫襯邢夫人往正路上走,邢夫人日後總會感謝寵信她。琥珀如今已得罪了王夫人,跟在大房的邢夫人身邊,路會走的更遠,將來也會免於王夫人的迫害。

琥珀會意賈母的意思,十分感激賈母為她的長遠考慮。她沖賈母磕了三個響頭。哭著謝恩。

邢夫人見她忠心耿耿,倒也歡喜。夫妻二人各自領了人,心滿意足的去了。

黛玉下了學,趕早就來到賈母這裏等著。黛玉給大舅父舅母行了禮,笑著進門給賈母請安。

“其他姊妹呢?”

黛玉回道:“探春妹妹組織大家切磋畫藝,我逃了來見您。”

“不合群。”賈母玩笑道。

黛玉俏皮的摟住賈母:“才不管她們呢,我只管與外祖母合得來就成了。”

“快叫我瞧瞧你這張巧嘴是怎麽長得?”賈母說罷,捏了一下黛玉的下巴。

黛玉沖賈母努嘴撒嬌,她遲疑了下,跟賈母提出自己想寫信回家。女先生近來一直給她們講授孝道,黛玉覺得自己身在外,有義務按時跟父親道幾句平安,同時她也想知道千裏之外的父親的情況,心情如何、身子好不好等等。

賈母笑,伸手對點了黛玉的額頭:“又外道,不是早和你說了,想寫信就下去,拿錢養他們作何,由著折騰他們跑腿去。”

黛玉歡喜的點頭,跟賈母解釋道:“我明白呢,信早就寫了,此來是想問外祖母可有什麽話捎過去?”

賈母沈吟了會子,忽然擡頭盯著黛玉:“你父親任巡鹽禦史多年,間隔最久也得三年進京述職一次。這些年到不見你父親來過,可有什麽緣故?”

“此事我聽母親提過,父親是兼任,職務繁忙。聖上特點父親可不必來京,每年只管寫述職折子奏上便可。若真有要務,再進京詳述。不過這些年揚州和和順順的,沒什麽大事,父親便省力一直在揚州呆著了。”

“糊塗!”賈母嘆了一聲。

黛玉歪頭看賈母,不解其意。

“換做別人,不管有事沒事都巴不得往京都裏跑,多走動走動,在皇帝跟前露了臉面,以圖謀似錦前程。你父親倒好,跟耗子躲貓似得,打算窩在揚州那地方一輩子?”賈母本以為林如海進京是個麻煩事兒,沒想到他曾經竟有皇帝的“特點”,可見林如海當初是受皇帝重視的。恩愛的小兩口尚且禁不住異地分別的疏遠,更何況君臣關系。皇帝再中意林如海,他三年五載的不露面,日理萬機的皇帝哪還會再記得他?

黛玉頷首,跟賈母解釋道:“許是父親不喜京城的繁華,願過平靜安順的日子。那些年我與母親、父親在揚州日子還不錯的。”

“這世道,不爭就註定被人欺負。如今的情況,容不得他過什麽‘安順平和’的日子。我說你來京許多日子了,也不見他有托人走動的意思。原來是他心涼了,自甘抑郁不爭了。他的女兒,自該由他做父親的護一世周全!”賈母薄怒,語氣堅定如鐵。

黛玉有點被賈母的氣勢震懾著了,眼含著淚花,默默點頭應承。

“好孩子,祖母可沒有嫌棄你的意思。祖母只要活著,自要護著你的。怕只怕我這老婆子一旦有個好歹,你純善不通世事,被那些狼心狗肺的欺負了去。我問你,若有外祖母和你父親一起護著你,可好?”

黛玉破涕微笑,愉悅的對賈母點頭。“自是求之不得,不知我前世休了多少福分呢。”

“一張巧嘴!”賈母笑了,叫錢華代筆書信一封,連同黛玉的一塊送往揚州去。

☆、第 27 章

伴隨信件一塊去的,還有許多毛皮爐子等物。官員述職在年底,進京時已經天寒地凍。賈母思量林如海身子骨並不精壯,而揚州氣候比京城溫和許多,就怕他思量不周全,凍壞了身子。賈母囑咐了王熙鳳籌辦,王熙鳳自不敢怠慢,但凡能想到的都備了去。林如海一旦收了信和東西,只怕是盛情難卻,就算是不願來也必要來了。

……

入秋了,眼看又是一年。

林府管家錢柏立在門口,盼著老爺歸來。自從大小姐走後,老爺每日的生活寂寥了許多,除卻每日忙於公務,其他的時間也便是一人吃飯、一人睡覺、一人對弈。老爺生活的很是簡單,錢柏越來越擔心了。一個人孤零零的度日生活,身邊沒個親戚,怎麽可能會快樂?錢柏掰手指算了算,老爺已經足有一年之久不曾見老爺真心笑過了。

“老爺回來了。”

錢柏收神,擡首見林如海入門,他忙迎過去奉上喜帖。

林如海疲憊的垂目,目光落在鮮紅的信封上。“這是?”

“楊家的喜帖,揚四爺的。”

林如海聞言笑了下,“我記得他,他小時候我還曾抱過呢。日子過得可真快,當初他才那麽大點的,肉嘟嘟的很可愛,如今長大成人,一表人才了,還娶妻了。”林如海感慨一聲,拆開喜帖,轉即把帖子遞給錢柏。“備好禮,記得初六提醒我。”

錢柏笑著點頭,“我記得他比咱們大小姐大不了多少。”

“六歲。”林如海回道,或許是思及黛玉,面色轉即沈重了。

錢柏心中疑惑了許久,終於趁此機會把話問出口:“老爺您這是怎麽了?先前榮府的璉二爺接大小姐過去的時候。您可是坐定主意,要想法子去京城做官的。怎麽人一走,老爺你便狠下心不去管小姐了呢?老爺您忘了,榮府的二房夫婦可有私吞林家錢財的嫌疑。榮府那地方,可不適合小姐呆!”

林如海蹙眉沈思了會子,跟錢柏解釋道:“起先岳母提醒我疏忽玉兒,我大悟了,確實想過要進京。而後玉兒從京城來信,暗示我銀票之事。我十分氣憤,那幾日更是急於走動關系,意欲盡快入京。可後來,我漸漸明白了一件事,反而安心了。”

“是什麽?”錢柏追問。

林如海定了定神,看著錢柏的眼睛:“我忽視了賈家老太太的威力。玉兒如何我不知?她年紀尚幼,不懂世事,信中那番‘暗示’絕不是她能想到的,必是有她外祖母授意。加之我後來仔細思慮老太太信中的言辭,她件件事看得通透,勝過我百倍。我信她老人家,她照顧玉兒的能力肯定勝過我,必會護她周全的。我老了,身子越發不如從前,進了京也只怕給玉兒拖後腿。況且人越老越容易思鄉,願落葉歸根。這裏還有夫人的墳冢,我留在這,每年祭奠她也便宜。”

錢柏皺眉,不大讚同老爺的想法。偏老爺書讀的比他多,說得條條有道理,他沒得反駁。

忽有人告知榮府來信了。

錢柏打個機靈,趕緊去接待送信人。安頓好一切後,錢柏樂呵的將信件和各類物件奉到林如海跟前。

林如海見東西為難起來,發愁的嘆氣:“今年怎麽也要進京一趟了。”

“好嘞,小的這就去準備。咱們早早的準備好,萬無一失。”錢柏立馬樂呵的去籌備,生怕林如海反悔。

……

適逢賈母生辰,王熙鳳和賈璉商量著如何辦。

賈璉幾番見識了賈母的厲害,心裏又怕又愛的,不敢怠慢,也做不了主。

王熙鳳笑話他:“你在這家住的年頭比我多,往年怎麽辦的,你最清楚不過的。”

“倒說我,你嫁進來也有幾年了,怎不按往年辦,忽然問我這個?”賈璉反問道。

王熙鳳心虛的笑了,眼珠子動了動,捏著賈璉的耳朵道:“我這不想感激她替我看住了二爺麽。我打心眼裏佩服喜歡老祖宗,自是想大辦一場,好生跟她老人家表孝心。可你也知道,老祖宗的心思難測,以往她最喜歡熱鬧,最疼寶玉。可如今倒不似從前了,我心裏不把準,怕只怕我聰明反被聰明誤,一巴掌拍在了馬蹄子上。”

賈璉捂肚子大笑,“算你有自知之明。我看這事兒還得商量著來,二太太禮佛不在,倒可先去和大太太商量著來,看她怎麽說。”

王熙鳳嗤笑:“問她?倒不如不問。”

“誒,我見太太這些日子好了許多,也不見有人罵她小氣了。保不準真改好了呢。你趁此時機正好探一探她口風,好生觀察她。我看老太太近來大有寵信咱們大房的意思,老爺也日漸厲害了,跟朝中幾個當官的走得近。咱們夫妻要機靈些,把握好風向。”

賈璉囑咐過王熙鳳,就要忙著自己的事。他帶著林之孝等人去查看夾道,夾道基本已經修通了,還差修正裝飾之類的。西北角的三房五舍能快些,如今已建成,改日買辦些家具布置,便差不離了。

賈璉布置完這些,也乏了,便要回去歇著。他路遇老太太前院,倒想起媳婦的事兒,就坐在廊下等一等王熙鳳。不一會兒,果然見她來了。

“太太怎麽說?”

王熙鳳勾嘴笑:“跟你一樣機靈,沒告訴我怎麽辦,我也不敢拿主意。後來姊妹們去了那裏,我征求意見,林妹妹倒是通透,叫我直接來問老祖宗的意思。”

賈璉想了下,笑道:“說的是!”

王熙鳳點點頭,別了賈璉,進屋去見賈母。簾子一掀開,鴛鴦就笑著沖其打手勢。王熙鳳下輕腳,慢慢地進來。寶玉也在,陪坐在賈母身邊抄寫孝經。賈母半瞇著眼,側臥在羅漢榻的一側,不知想什麽。王熙鳳不敢打攪,就立在一邊候著。

寶玉抄書抄的頭暈眼花,手腕酸痛,他一見王熙鳳來,內心歡呼起來。寶玉拉長臉,沖王熙鳳不停的眨眼,面露哀求之色。王熙鳳太了解寶玉的性情,料知他不愛寫那枯燥的玩意兒,偷笑起來。

寶玉不滿的撅嘴,放了筆,揉了揉右邊的手腕。

“寫完了?”賈母睜開眼,漫不經心的詢問寶玉。

寶玉低頭,搖了搖頭。

賈母伸手拿起他謄寫的紙張,蹙起眉頭。“字太醜,重新寫。”

“老祖宗,這已經是第三遍了。我這回好容易要寫完了,您還讓我重寫。”寶玉叫苦不疊。

“小小年紀,正是勤家練習的時候,不許偷懶。”賈母訓斥。

寶玉委屈的撅嘴,難受之極。

王熙鳳忙溫言勸他:“你正在提筆練字的年紀。見字如見人。你的字若不好看,將來科考答卷,縱然內容如何精彩,照樣得不了名次的。”

“又提科考!”寶玉雙眉之間硬生生擠出一道溝來,愁苦萬分。王熙鳳見他不領情,更是擺出一副不喜讀書的做派,噤了聲,再不多說。

“你不想讀書?”賈母忽然問寶玉。

寶玉楞住,想點頭,又不敢點頭。

“跟我說實話。”賈母笑道,“保準不生氣。”

寶玉點頭,因見老太太態度和藹,他恣意地發表起評論來:“誰說讀書就一定有出息,不過是隨大流入俗套的老舊事,沒什麽新意,枯燥又無趣。”

“只要你能掙錢養活得了自己,不犯法,甭管做什麽,祖母都支持你。”賈母笑問。

寶玉沒想到老祖宗竟然讚同他了,高興地蹦高。

“那你倒說說,你想幹點什麽?”

寶玉楞住,左思右想,腦子裏過了上百種的東西,都是些吟詩作賦、烹雪煮茶之類的文雅活計,這些根本賺不了錢,更無法養活他。寶玉想破了頭,別扭的撅嘴,“文人雅士做的自該都是文雅之事,提錢就略顯俗氣了。”

賈母臉色變了,譏諷寶玉:“你既是不愛讀書,腹中學問空空了無,又怎好意思把自己歸類為文人雅士?”

寶玉語塞,竟無法反駁賈母了。

適時賈環、賈琮、賈蘭三人進屋,給賈母請安,各自交上課業。唯賈蘭的最好,賈環稍次之,賈琮略顯差些。賈琮羞紅了臉,低著頭早準備好被賈母訓斥。

賈母微微一笑,這賈琮倒是有羞恥心,若好生加以引導,極有可能是個好苗子。“你年紀尚小,功課差些倒無礙,慢慢來,勤奮刻苦自然補拙。”賈母又誇讚了賈蘭賈環一通。待三人走了,寶玉還沒想好自己幹什麽。

“既這樣,你就得認命服從,照我的指示上學。若有一日你終想明白了,我仍可放你走。”賈母道。

寶玉點頭,乖乖的回去繼續抄經書。

賈母轉即交代王熙鳳道:“壽宴不必大辦,自家人樂呵一下便是。”

王熙鳳領命,就照著賈母的意思置辦了中等酒席請戲班子,沒請外人。賈母壽辰這日,倒有外客上門,是一位風流活潑的年輕小姐,名喚史湘雲。

☆、第 28 章

史湘雲一見賈母,便開心地鉆進賈母的懷裏,笑嘻嘻地跟賈母說吉祥話。“叔叔嬸嬸叫我來給您賀壽,侄孫女在這祝您瑤池春不老,壽比南山不老松。”

賈母呵呵笑了兩聲,打量懷裏緊抱著她不放的女孩子。她身穿玫紅紫印花綢衫,掐牙百蝶穿花紋湘裙;鵝蛋臉,眼睛笑時瞇成一條縫,粉面含春,言語豪爽。

“好孩子,乖!回頭替我謝謝你叔叔嬸子。”

“嗯!”史湘雲擡首仰視賈母,爽朗的笑起來,抱得賈母更緊了,嘴裏甜甜道,“還是您老人家最疼我了!”

賈母被史湘雲黏著喘不過氣,這若是換做榮府的孫女,她一準開罵了。賈母伸手剝離了史湘雲。史湘雲臉色大變,以為賈母嫌棄她了,尷尬的低頭站在賈母跟前。

史湘雲是外人,又給她來拜壽,賈母自不好她一來就說她。賈母抿起嘴角,勉強笑著上下打量她:“讓我來仔細看看你,嗯,長高了不少。”

史湘雲楞了下,擡首看著賈母,噗嗤笑了,作勢還就要撲過去。

賈母可不想這把老骨頭被她折騰散了,忙叫來黛玉,引薦給史湘雲。黛玉機靈,早瞧出來外祖母的不適,她上前來見過史湘雲事,便拉著她在賈母身邊坐下來。有黛玉坐在賈母和史湘雲的中間,史湘雲怎麽也不好往賈母身上撲。

賈母笑問史湘雲:“你叔叔嬸子可好,其他人都好麽?”

“都好,叔叔嬸子還有封信讓我轉交您。她們聽說您過壽,只要自家人去簡單辦,她們料知您想清靜,便不好來叨擾您。可叔叔嬸子不瞧瞧您,他們又放心不下,便派我來了。老太太可不許不會煩我呢。”史湘雲笑嘻嘻道。她本要伸手拉扯賈母,卻因黛玉在中間礙事,沒得辦法。

“傻丫頭!”賈母笑罵一句,卻沒去否認史湘雲的話。她接了史湘雲遞上的信,隱隱意料到有什麽不對。賈母拆開信來一目十行,果然在信的末尾看到了她的不想看的內容。史家人請她留湘雲住幾日。

史湘雲笑問賈母信中寫了什麽。

賈母知道她明知故問,瞇眼笑:“你叔叔跟你身子要出門,讓我留你住幾日,也好有個人照看你。”

史湘雲高興地點頭,起身給賈母行禮謝恩。“便麻煩老太太了。”

賈母客氣回一句,吩咐下人去給史湘雲安排房間。本來抱廈還空一間屋,但留給黛玉、迎春幾個放小玩意兒了。賈母不欲令人收拾,來回折騰也麻煩,索性就叫史湘雲住在碧紗櫥。左右她住幾日便走,耽誤不得什麽。當然,賈母讓史湘雲住在眼前,也有看管她的意思。這丫頭行事豪爽,口無遮攔,賈母不大放心。

史湘雲卻理解反了,以為賈母寵她才會叫她住在碧紗櫥內。原來她竟比老太太的親外孫女還受寵!史湘雲心中喜不自勝,時不時地、有意無意地瞟著黛玉,似有顯擺之意。

黛玉故意揚頭,沖史湘雲眨眨眼,笑問:“湘雲妹妹可在看我呢?”

賈母正與王熙鳳說話,聞言望過去。

史湘雲紅了臉,微有些尷尬,違心的笑道:“我見林姐姐溫婉風流,心中不禁歡喜,忍不住多瞧幾眼。林姐姐,您真真是個美人兒呢。”

“多謝妹妹誇讚,妹妹更勝一籌呢。”黛玉回她一句,便輕輕地依靠在賈母身邊,低頭擺弄九連環不說話了。

寶玉早就有意與史湘雲親近說話,忽聽她此般誇讚林妹妹,喜不自勝。湘雲妹妹真真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!寶玉心裏對史湘雲的好感不禁提高了幾分。他心想道:原來湘雲妹妹也如我一樣,喜歡愛慕林妹妹!我與她既是同好,何不交個朋友。

寶玉遂笑著上前,請史湘雲在自己身邊坐下,問東問西。黛玉聽寶玉問的問題,與當初他初見自己問得無二,心中不禁冷笑幾聲。史湘雲倒不嫌棄,答得歡喜,一口一個“愛哥哥”叫的很歡實。寶玉愈加高興,才不過一盞茶的功夫,就已把史湘雲當做知己來看了。

黛玉道:“你怎不問她有沒有玉?”

寶玉聞言楞住,憶起當初摔玉事件,臉臊的通紅。那事他吃了教訓,必是不敢再提了。寶玉緩了緩神兒,以為黛玉在跟他慪氣,她必是在心裏懊惱自己冷落了她。寶玉趕忙要請黛玉來他這邊坐。黛玉瞟他一眼,好像沒聽到似得,低頭繼續玩九連環。

寶玉當她耍小性兒,也不氣,轉首召集迎春、探春等人。請迎春她們迎來黛玉,賈母忙於跟邢夫人囑咐家事,沒顧及這邊。黛玉不想拒絕姊妹們的好意,勉強跟著來了。寶玉高興極了,心裏來了註意,自作主張去求王熙鳳,請她在廂房另備一桌酒菜。

王熙鳳只管笑著,沒敢應,她瞅眼老太太,讓寶玉自己說去。寶玉看著連笑都很威嚴的賈母,心生退縮之意。他近來總被老太太訓罵,如今自己怕老祖宗賽過怕老子了。寶玉自然不敢去,哀求姊妹們幫忙。

迎春性子木訥,惜春不敢惹事,倆人都看探春的意思。探春最怕討老太太的嫌棄,她一個庶女,肯定不會傻到沖鋒陷陣。探春故意糊弄寶玉,叫他去求璉二嫂子。

溜了一圈,又轉到開始了。寶玉懊惱的撅嘴,好興致一掃而空。

黛玉見狀,嗤笑兩聲。

寶玉聞聲,問黛玉因何笑。黛玉沒回她,寶玉得寸進尺,求黛玉去和賈母說。

“你這個‘自家人’都不敢去,好意思讓我這個‘外人’去?”黛玉譏諷她一句,懶得再理他。

寶玉被黛玉諷刺的紅了臉,又氣又惱。他與姊妹們相聚,一團和樂,這是多好的事兒。她老人家的怎能有理由拒絕?再者說,今日是老太太的壽辰,一家子熱鬧喜氣的事兒,他就不信老太太會當眾掃興。寶玉索性心一橫,就到老太太跟前把話說了。

寶玉話音一落,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。王熙鳳立在一邊賠笑,用‘敬佩’的眼神兒看著寶玉。這寶玉真是膽大不要命了!大家都拒絕他不敢去說,就是暗示他老太太八成不會同意。這廝不醒悟,還偏要往虎山行,找打!

寶玉話音剛落,感覺的氣氛不對,心裏也後悔起來,額頭冒出豆大的冷汗珠兒。他真是傻了,父親此刻沒回來,母親又不在,家裏頭根本沒個人幫他說話。

寶玉默了會子,尷尬的笑兩聲,趕緊挽救道:“孫兒也不過是想姊妹們一起熱鬧熱鬧,老太太若不喜,孫兒這就把話收回來。”

寶玉在賈母跟前自稱孫兒,說話也規矩了。可見老太太請的先生教誨十分有用。以往寶玉去學堂上學,學了三兩年也沒有這等教化。

眾人見證了寶玉的變化,心中愈加敬佩起老太太的能幹來。果然老姜更辣,老太太手腕更勝當年。以後老太太跟前,必要行事十二分的謹慎。

“呵呵……”

伴隨著賈母的兩聲笑,寶玉冷汗冒地更多,心裏愈加悔不當初。

“你過來!”

寶玉心一抖,恐懼的看向老太太,一步一步走到她身邊,聽話的坐下來。

賈母拿著帕子擦拭寶玉的額頭。賈母每用帕子碰一下他的額頭,寶玉周身的毛孔便隨之顫栗一回。

“以後無論做什麽事,心中都該有個分寸。可記住了?”賈母輕聲說了一句。

寶玉趕緊點頭,表情像受驚的兔子。

賈母噗嗤笑了,招來王熙鳳道:“去把兩間耳房收拾出來,讓你弟弟妹妹們各自玩去,都是孩子,不好讓他們拘束了。”

寶玉聞言甚為驚喜,恨不得跪下給賈母謝恩。賈母瞟他一眼,笑了笑,吩咐他:“去吧!”

寶玉乖巧的應承,轉身回到姊妹們之中,揚首沖她們得意一笑。探春對其豎大拇指:“你厲害!”史湘雲不甘落後,言語甜甜地誇讚寶玉:“愛哥哥真棒!”

寶玉高興地點頭,轉而得意沖黛玉笑。黛玉白一眼她,躲到賈母身邊喝茶去。

史湘雲把剛才的狀況看在眼裏,她見寶玉要追黛玉,忙笑著拉寶玉坐下,開口招呼大家:“難得咱們聚一起,可得想個好玩的東西。”

寶玉忽然想起寶釵,悲嘆一句:“可惜寶姐姐不在,不然人就湊齊了。”

三春姊妹聞言,也哀嘆了一聲。

史湘雲推一把寶玉,笑道:“我倒也想見一見她,聽說她人就在京城,再見不是早晚的事?今日咱們既然要玩,就該盡興,你們都不準想什麽其它的掃興。”

寶玉點頭,立馬好了,提議玩抽簽作詩。

“猜謎也行。”探春緊接著笑道。

王熙鳳親自帶著平兒去耳房,滿心疑惑的吩咐人布置酒菜。平兒看出二奶奶有心事,問她何故。王熙鳳皺眉,打量眼前還算寬敞的耳房: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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